盲盒熱本質上也是一種圈子文化,是二次元文化IP選擇和營銷的結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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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北京望京一家寫字樓新開的“泡泡瑪特”里,3個女生挑選好了“盲盒”,在收銀臺結完賬,迫不及待地拆開盒子,其中一個女生抽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一個,又笑又叫地蹦了起來。
這樣的時刻,店員小恬習以為常了。她告訴記者,在盲盒店上班,時常會毫無防備地被狂喜的顧客驚嚇到,“特別安靜的店里忽然爆發一聲尖叫”。
“盲盒熱”掀起已久,2019年的《95后玩家剁手力榜單》顯示,95后最“燒錢”的愛好中,潮玩手辦排名第一,其中盲盒收藏成為硬核玩家數量增長最快的領域。
如今,玩盲盒的“線上渠道”已很便捷,在微信小程序就可以抽盲盒,等著快遞到家。在線抽盲盒,用積分兌換“透視卡”排除選項,還可以更大概率抽到“隱藏款”和“封面款”。
小恬說,新冠肺炎疫情期間,商場顧客稀少,他們公司也做線上盲盒銷售,“無接觸配送”,但每天還會有顧客堅持到店鋪里抽盲盒。“進店的顧客,最終購買的比例能占到80%”,有些顧客甚至每天雷打不動進店一次,和店員們熟如朋友。
記者現場就看到一個“忠粉”,他在盲盒店樓上的公司上班,日常下樓抽盲盒如同去便利店。他熟門熟路走到貨架前拿起一只盲盒,用手掂了掂,在耳邊輕輕晃動,根據重量和聲音揣測內部玩偶的形狀,然后面帶微笑,胸有成竹地走向收銀臺。
所以,當年輕人堅持去實體店抽盲盒的時候,他們在想什么?
“驚喜經濟”會創造出意想不到的精神價值,是產生心理愉悅機能的便捷手段
“每次和同事們逛實體店,最開心的事情是,有一個人熱衷于某一個系列的一款,我們3個人能在店里一起使出渾身解數摸、搖、晃,爭取把它找出來,找的過程真的快樂。有3次我們找到了最想要的那一款,激動地在門口跺腳,別人以為我們是瘋子。”
在互聯網教育公司工作的23歲女生段圍棋,疫情期間也會去逛逛盲盒店,不過出于防疫心理,她會選擇抽店門口的“盲盒機”。這種機器原理和自動販賣機一樣,掃碼付款,盲盒會掉落到出貨口。
“我覺得,線上抽取不能讓我體會快樂。收快遞是很快樂,但是實體店直接拎盒出來的感覺不是更爽嗎?而且可以立刻拆,不用等。”段圍棋說,她買盲盒,就是為了“獲得即時性、短暫性的未知快樂”,而不是延遲的滿足感。“我買盲盒,一開始為了控制,每個月發工資當天下午就會立刻去附近商場抽,因為可以獲得雙重快樂:發工資的快樂和抽盲盒的快樂”。
24歲的工科在讀博士魯肅肅,和前女友一起玩過盲盒,分手之后自然沒繼續了。
魯肅肅約前女友第一頓飯時,沒來得及買禮物,就去買盲盒。“盲盒做禮物,不貴,設計感好,有品位,還不容易重復”。
在線下的實體店里,魯肅肅和前女友一起買完盲盒后就立刻拆開,拆之前兩人還會打賭,看看誰能猜中。
魯肅肅只去線下的實體店,沒有在線上購買過,他認為盲盒這種東西買完就拆比較有實感。“我喜歡走著走著遇到門店,突然冒出來‘啊,我想買’的感覺,可以立刻把想法變成現實,也會有某種不期而遇的快樂”。
上海師范大學影視傳媒學院出版傳媒系副系主任王月琴說,盲盒熱本質上是一種“驚喜經濟”。“‘驚喜經濟’會創造出意想不到的精神價值與物質價值,是產生心理愉悅機能的便捷手段,它可以讓用戶在簡單的購物中感受到不平凡的刺激和震驚,通過不高的經濟代價獲得較多的喜悅,且能通過圈子在交流分享中完成社交、得到共識和身份認同”。
王月琴覺得,盡管消費者購買盲盒的初衷各有差別,但開啟盲盒過程中的不確定性帶來的好奇感和刺激感卻是相同的。“這在傳播學中可以用使用與滿足理論解釋這一現象。使用與滿足理論把受眾看作有特定需求的個人,把他們的媒介接觸看作基于特定的需求動機來使用媒介,從而使這些需求得到滿足的過程。盲盒可以滿足消費者的好奇和刺激心理,人們對盒內的未知形象產生窺探欲、好奇感,因此對其一探究竟、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是受眾得到滿足的一個表現”。
盲盒設計的IP屬性,可激發IP粉絲的持續消費熱情
王月琴認為,商家在購物商場、電影院、游樂園等地方設立盲盒商店和盲盒機,構成線下場景。這樣充分利用消費者的碎片化時間來消費,人們在等待的空當順便買一個盲盒,一方面消磨等待的時間,另一方面因此獲得驚喜感。
“同時,利用午休短暫時間與興趣相投的同事好友,一起買個盲盒,即可釋放工作壓力又可愉悅地完成線下社交,增進感情。”王月琴說。
某高校法學院研二學生程松,“入坑”盲盒的原因是:“當你忙中偷閑拆開盒子,摸到設計精美質感很好的玩偶,會覺得現實壓力一下都被吃掉了。玩偶承載著童年的回憶,它們的存在就是為了傳遞快樂。”
拆完盲盒,玩偶的玩法也被拓展了。程松平時會拍一些盲盒開箱視頻自娛自樂,也會帶著小玩偶去海邊、游樂園旅行,給它們拍照。
“我每次搬家,別的可以扔,盲盒不行。”段圍棋說,她每周會挑幾個盲盒玩偶,放置在桌子一角,打上臺燈后很溫馨,就像家人一樣。“每周都會換,因為我不想把家里搞得都是他們,有幾個擺出來,且不多,是最好看的、最值得被擺出來的孩子們。”段圍棋喜歡盲盒帶來的陪伴感。
她有一個朋友,還會純手工制作“盲盒之家”,比如一片片剪出桃花瓣,粘在一起作為布景。前一陣子《清平樂》熱播,某品牌聯名“清平樂”推出的系列盲盒頗受好評。段圍棋的朋友就買來材料,讓《清平樂》每對情侶檔“CP”玩偶住在一個精心布置場景的“房子”里。
“從文化角度來理解,盲盒熱本質上也是一種圈子文化,是二次元文化中IP選擇和營銷的結果。”據王月琴觀察,盲盒產業鏈的上游主要圍繞IP打造,另外具有IP加持的盲盒受歡迎程度更高。盲盒設計的IP屬性,可激發IP粉絲的持續消費熱情。
“泡泡瑪特”店員小恬說,此前剛推出“迪士尼公主系列盲盒”時,他們私下擔心過銷量。“發售之前我們看圖都說顧客一定不會買,結果上貨一次斷貨一次,其中人魚公主和白雪公主都特別受歡迎”。
王月琴表示,現階段,聯名合作和明星玩偶是品牌跨界的主流方式,大多數時候消費者選擇的其實并不是盲盒,而是盲盒里的明星代言人和 IP 形象,因此能“迅速掀起一場盲盒游戲的狂歡”。
社交屬性刺激更多購買行為,滿足自我同時應注意理性消費
據王月琴觀察,盲盒熱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青年人對人性化、個性化、多樣化、時尚化、品質化的文化產品的需求。
二手閑置交易平臺“閑魚”數據顯示,2019年有42萬玩家交易盲盒,盲盒的最高價格漲39倍。
“盲盒的生產商和粉絲利用社交平臺,有意或無意地建立了從線上到線下的社交圈子,完成溝通、討論、分享、交換等社交活動,所以盲盒具有一種特殊的社交屬性,這也是盲盒類產品受人追捧和炒作的重要原因。”
王月琴也提到,盲盒,本質上既是“驚喜經濟”,同時也是“沖動消費”。
有些年輕人會一個接一個“抽盒”,但店員小恬也看到,還有一部分顧客是更“直接”地“端盒”——一次性買下整個系列所有款式。
大四金融學專業學生谷艷芳,在最迷戀盲盒的時期,去一次盲盒店會逛上半天,然后選兩到三個購買。
后來谷艷芳興趣轉移,從盲盒愛好里“退坑”,不過偶爾走進盲盒店看看,那些設計可愛的玩偶,還是很容易令她心動。“告訴自己要忍住,沒錢了”。
魯肅肅自認為是屬于務實的盲盒玩家,不過他不會選擇“端盒”。“一次性花那么多錢有點挑戰,一個個買總感覺其實并不貴,抽盲盒也挺刺激的”。
“如粉絲經濟一樣,盲盒的社交屬性能刺激更多的購買行為,甚至造成非理性的沖動消費,看似一場集體狂歡,每個人在這場狂歡中都能收獲到喜悅。”王月琴認為,在自己的經濟承受范圍之內,偶爾購買一個盲盒,追一系列產品,給自己一個小驚喜,滿足自我,這種消費無可厚非。“但盲盒中的產品,終究實用價值不大,青年人不能任自己沉浸其中,還是應回歸理性消費,這也是作為一個成年人該有的文化追求和價值觀”。
中青報·中青網記者 沈杰群 實習生 余冰玥 來源:中國青年報